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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哈哈哈！”一阵豪爽的笑声打破了清晨的沉静，正端着茶碗的才仁噶伦却是眼皮都没抬一下。一大早就这么闹腾的，除了他那个小儿子也没谁了。果不其然，夏仲笑得脸都要飞起来了，他大步地走进正厅，身后带起的寒风给室内多了几分清爽。“又怎么啦。”才仁噶伦开口便是训斥，“风风火火的，没些规矩。”话虽然这么说，其中却没有几分怒气。而夏仲显然是明白他父亲的这种脾气，他大咧咧地行了个礼，接着便急不可待道：“第巴他死定了！”手中握着的是他今早从译仓抄来的公文。虽是封皮上带着密旨二字，然而，连街头的孩子都知道，布达拉没有秘密。“他不早就死了吗。”噶伦听了很是不以为然。像他们这些视*治生命为全部的世家，没了前途没了权势，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？“他那是流放！”小儿子显然不解其意，见父亲依旧是淡淡的，索性将那薄薄信纸啪地一声撂在桌上。“着林芝、那曲、江孜……之地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……”他一面笑，不忘对之嘲讽，“我们法王，还真是恨透了他啊！”肆无忌惮的笑声回荡在正厅，回应的却只有沉默，这让那笑声听着是如此空洞。小儿子疑惑地望着父亲，半晌，却听得他一声长叹：“果然，斩草是要除根啊。”啊？小儿子一下子给搞糊涂了。这不是个好事吗，怎么父亲也好，属官也好，一个个的表情都那么沉重？“你自己给他说。”噶伦背着手走出正厅，他的秘书兼心腹梅次叹了一口气，指着那张纸道：“如果真恨他，法王大人定会明发钧旨，痛斥其罪行。到时候不用头人动手，光那街头的百姓也会去砸死他。”倒是有点意思。小儿子懵懂地听着，又听梅次道：“活要见人，死要见尸。话听着凶狠，可少爷啊，这不还有下一句吗——少一根头发，全家流放服苦役。便是佛爷，也没这么大的排场吧。”“那不是为了保证犯人到白玛岗吗——”小儿子话说了一半便住了口，如果是这样，那直接发旨意到墨脱便是，又何必沿途头人皆要听旨？天啊，好像听着是不太妙……与此同时，才仁噶伦正站在内室，他面前挂着一副巨大的雪域堪舆图，其上湖泊山川，森林谷地，无不丝毫毕现。林芝、那曲、江孜…….待到 一个地名，一条完整的路线出现在眼前。能想象那个人凝神思索的模样。这是通往白玛岗最安全最平稳的一条路，虽是语气凶恶，却也是以钧旨的名义，号令沿途之人，必得保护那人周全。人还没过逻些河，便已经如此大费周章吗……一瞬间眼前晃动的全是第巴那张又美丽又带着嘲弄的脸，好像在说：看啊，我又回来了。才仁噶伦猝然起身，将桌上一切纸笔等物尽数扫落。几个侍从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，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出。“可恶，可恶！”他忍不住咆哮，只觉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。——什么*杀，什么上天的示警，他现在算是全明白了，那不过是他阿洛罗嘉措保护自己心爱臣子的权宜之计。胆也真够肥的，竟然连三世法王都敢搬来弄*……不，决不能就这样认输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，竭力平复着胸中的愤懑。显然在那位法王看来，死别不如生离，送君千里终有相见时。阿洛罗嘉措，你给我死了这条心吧！默然地伫立许久，才仁噶伦抓起笔，蹭蹭蹭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。“送信给第睦噶伦、三大寺主持、昌都总管……”等夏仲再次见到父亲时，后者已经完全地恢复了平静，“就说降魔节的法事不尽人意，噶厦希望…….再加一场驱*舞。”十八“主子，到那曲了。”伏在马背上的央宗猛地睁眼，却看到天地苍茫，无穷无尽的群山连绵里，别说村寨了，便是星子都不见一个。自己怎么又睡着了。她困倦地揉着眼睛，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。东哥他们已经在忙着生火，显然，今夜只能露天过了。众人正忙活着，却听远处有人惊叫一声。追兵吗？荣达手迅速按上刀柄，大步走上去。却看到东哥站在湖边，一脸的不可思议：“你看…….”面前一块压平了的草，上面俨然是几条牦牛肉干，一小块茶砖，还有粗劣无比的一只陶罐子。“是青稞酒。”荣达高兴道。虽然沿途都有头人款待，可自上个驿站已经过去了几十里路，别的不说，他背上的酒囊已经空了。这等数九寒天里赶路，没有酒来活血养气，那是要出人命的。是谁这样好心呢？他正暗自思忖，却见第巴走到湖边，高声道：“都出来吧！”一阵草叶的簌簌声，其中还透着几分犹豫。终于，几点微弱的火光一闪而过，自小灌木丛后，露出了几张灰暗而肮脏的脸。看他们的模样，大概是那曲的百姓。若不是一双眼睛还有点人味儿，那蓬头垢面的样子，简直和野兽无二。这些简单的食物，已经是他们能拿出 的东西了。央宗不由心中一阵暖，起身道：“请过来烤火吧。”那几人给吓了一跳，只连连跪在地上叩头不已。央宗也不勉强，命荣达将糍粑分与众人，自己则一杯杯地倾酒。此时月已中天，苍凉的月色朗照大江大河，另有一种盛大浩瀚之美。几个百姓默不作声地看着，到这会儿，才有一人颤巍巍地鼓足勇气，道：“第巴大人，您是个好人…...可为什么连您也到这里来了？”为什么？酒气飞快地熏上面颊，央宗一时竟是无言。旁边另一人死命推了他一把：“第巴大人有神佛保佑，你胡说些什么！”神佛保佑？怕是那神再也不会垂顾我了吧！不知是否因为那酒太过辛辣，央宗笑着，连眼底都起了一层薄雾。醉了好，醉了很多事也会看淡……长叹一声，央宗转向忐忑不安的侍女：“汤药煮好了吗？”东哥的手微颤，像是要把那乌色汤汁泼在地上却又不敢。终于，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：“主子，您万不可想不开啊！”原来是担心这个吗。央宗一时哑然失笑，颠茄有*不假，但要拿来*死人，仿佛也不大容易——除非，除非那小星未曾升起就注定要陨灭。“想什么呢，我只是最近腹痛的很。”央宗瞥着她惨白的脸，冷冷一晒，“要是死，何必等到现在？”正东哥一犹豫的工夫，央宗把碗接了过去。不是 次杀人了，她安慰自己道，想起那些年被他和她粉碎的那些世家。话虽这样说，手上却仿佛有千钧之重——毕竟，那是自己的孩子啊！佛法里杀生已是十恶不赦，堕胎之人，则会永远坠落火狱，生生世世不得超生。可要带着他，自己哪还有命在？这一路她头晕目眩，全是拜这个孩子所赐。定罪也是他阿洛罗嘉措去受！她咬牙切齿地想，却看到眼前几个小孩眼巴巴地瞅着碗，眼中分明是饥饿的光。这孩子若是长大，会不会和他们一样可爱呢……央宗心里只觉说不出的难受，伸手从背囊底翻出一把糖：“拿去吃吧。”主子又随便赏人东西了。一旁的曲仁见了，心中不由嘀咕。谁知就在此时，只听那孩子啊的一声，竟然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。这！央宗起身，看到月色之下，孩子的瞳仁正迅速地失去光泽“是卡拉寺！”东哥的脸色亦是变成惨白。像糖这种金贵东西，除了沿途经过的大寺，哪还有人能拿得出？转瞬之间，孩子的手已经变作冰凉。而他父母的哭号可谓撕心裂肺。央宗怔怔地看着，却在此时，听得曲仁大喊：“主子快逃——”话音未落，一枚箭矢刺穿了他的喉咙。再下一秒，破风而来的石头将手中茶碗打了个粉碎。乌色的汤汁浸湿裙子，刺入血肉的钝响在身侧此起彼伏。央宗拿着半个破碗，听到荒野之上，夜风犹如万兽嘶吼。脚边的月色里，大睁着眼的侍从死不瞑目。远处，擂鼓一般的马蹄声踏碎清朗月光，正急速地向这边追来。命数，这就是你的命数吗。央宗轻笑一声，竟是将那汤药连同碗一起丢了出去。既然注定要生于刀光剑影，孩子啊，我成全你！预览时标签不可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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